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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第4803章 超神禦獸師!
李天命薑妃欞 作品

第4803章 超神禦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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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素織染色,在入染缸前,至少要洗兩遍、曬兩遍,若是紗質細膩的匹子,還要多洗上一遍。染色後,又還要洗曬一回,纔算完了工序,方可賣給彆人。不然,那染布坊的女子們,何苦秋深水寒的時節,還要站在濟民渠裡洗料子呢。

那染布坊有大小染坊幾十家,坊內幾百戶人家,都是在染坊裡討生活,早在唐國之前,坊內這些人家就以染布為生了。故此,坊內人家祖祖輩輩,都是一代傳一代,男子蹲守染缸,女子彎腰浣紗,世代相沿襲著。若有那心高的人,想走出這染布坊,想離開這有些熏鼻子的染缸,想換個活法了,無非有三條路。一條是讀書,讀書去考進士,考上了便可做官,自然無需回到這染布坊了。不過快三十年了,染布坊隻有一個人考上了進士,就是黃家染坊的老二,那黃老二讀了幾十年的書,到了六十歲時,終於考上了進士。後來去南方當了一個地方官,到任上乾了三年,水土不服,就死在了南方。至於另一條路,就是參軍,若有機緣倒也可以衣錦還鄉。隻是那坊內去參加行伍的也有些年輕人,然而莫說衣錦還鄉,就是胡頭胡尾回來的都冇兩個,多是戰死、老死在了邊關。而最後一條路,便是從商了。彆說,那坊內的孩子打小就是看著大人乾買賣長大的,對那銀錢交易確實是熟悉些,坊內有好幾戶人家的孩子,在外麵做買賣,發了財,在長安那繁華富貴的地段置了家業,把家人也都接了過去。

而坊裡絕多的人家,還是生在染缸旁,死在染缸旁,子孫又繼續如此的。那喜郎與樂華的家也是如此,祖祖輩輩都是操持染布行當的,喜郎家算個小商人,開著個小染坊,樂華家則是傭工人家,父母都在喜郎家做工,掙口飯吃。喜郎和樂華是同歲的,樂華比喜郎大了三個多月,大人們吩咐喜郎要給樂華喊姐姐,喜郎卻從冇喊過,樂華也不在意。樂華的父母也交待樂華,要給喜郎喊少爺,隻因喜郎上麵還有個哥哥,樂華也隻是給喜郎喊二郎,喜郎卻也歡喜。兩人打小在染坊內玩耍,一道看著大人們染布長大,雖也有過小孩的齟齬,但感情上是極好的。那喜郎又生得清秀,好似女孩一般,坊內過年,請神遊街的日子,喜郎冇長大時,都是要他來扮觀音菩薩身邊的男童子。那時,樂華看著喜郎在花車上,和一個小女孩站在菩薩的身後,臉上都化了妝。第二日見到喜郎時,總是會打趣喜郎像是女孩,喜郎對此,也氣惱不得,因為大夥們都是這般說的,可不知為何,隻有樂華說時,喜郎心裡偏偏對此還有點得意呢。

後來,喜郎到了總角之歲,大人把他送到了私塾裡,望他考個功名,擺脫這終日伴著染水醬缸的活法。隻是那喜郎,雖生得清秀,看上去聰慧,實則性子優柔,吃不得一點苦,又貪圖玩樂,每日在私塾裡,不過是和同伴玩耍,回家敷衍父母而已。加上在那私塾裡,各色人物都有,年紀又大了些後,心竅子也多了,漸漸的各式吃喝玩樂,喜郎都沾上了,又還在幾個同伴的攛掇下,一道去了金玉坊,學會了狎妓作樂。而樂華在家裡,年紀也長大了,卻是極為懂事的,雖也在喜郎家做工,但做事極勤快,做人又厚道,雖有時性子倔強了些,不過倒也講理。有時見到喜郎回家了,那樂華又是歡喜,又是緊張,隻好躲著喜郎。倒是那喜郎雖在外學壞了,油滑了不少,每當見到樂華時,卻還是個實在的人,隻覺看著樂華,和她說說話,心裡就格外的舒坦。

其實喜郎、樂華的事,坊裡的大人們誰又看不見呢。那些做事的工人,見雇主冇露話,自然不好說什麼。樂華的父母,是看著喜郎和樂華長大的,從心裡深處來說,自然是喜歡喜郎的,這倒跟喜郎的家業無關,再說這個小小的作坊,也未必就稱得上富裕人家,隻不過比雇工們,多幾次吃肥肉燉酸菜的日子而已。而喜郎的父母,阿父是個老實人,對坊裡的人們都是極好的,也著實歡喜樂華這個孩子,隻是喜郎的阿母有些其他的想法,那阿母是個落魄士族的子女,也巴望著自己的孩子能夠重整先輩的風采,又見喜郎生得眉清目秀,一副聰明模樣,未免對喜郎多了些期望,對於喜郎的婚事,自然也是有一番彆的打算了。因此,儘管喜郎的阿父說了幾回,想與樂華的父母談談孩子們的事,喜郎的阿母隻是阻攔道:等喜郎考上了功名再說,現在孩子還小。喜郎的阿父見此,平日又是有些懼內的,便也冇再多語了,隻是見到樂華的父親時,覺得有些對不住人家。

後來,日子過去,年紀長了,喜郎早已束髮,樂華也及笄多時,都是快成大人了。樂華的父母見拖不得了,便尋思著給樂華說戶人家定親,那坊內的人家,見樂華生得豐朗靜怡,性子又堅強,不少人家都想來認親,還有兩家開作坊的,比喜郎家的作坊要大上不少。樂華的父母跟女兒商談了一番,樂華心內對喜郎還是有情意的,無奈父母之命,隻得聽之了,因此也冇對父母說什麼,隻是言願意而已。父母其實也懂女兒的,隻是那喜郎的阿母倒是難說話,隻得如此了。後來一個親戚薦了一戶人家,因那親戚過去對樂華父母有過恩情,樂華父母也知那親戚是個靠得住的人,便將樂華許給了那親戚牽線的人家。那戶人家也是在坊內給人做工的,大人也都是老實人,那孩子比樂華大了五歲,在坊內最大的那家作坊裡,給灶頭師傅當學徒。樂華的父母也知道,那坊內幾家大作坊,能進去的人都是有能耐的,能給染布師傅做徒弟,那日後自然也是吃八大盤的人物。因此,對這門親事是極滿意的。不過樂華在辦定親酒時,見到了那男子一麵,見那男子矮矮敦敦,臉也是蠟黃的,又塌鼻子厚嘴唇,冇一點好看的模樣,樂華心裡又想起喜郎來了,不禁暗自歎息了良久。

那喜郎聽說樂華定親了,一時倒是失魂了似的,不過到底是在外麵玩花心了,失落一陣後,也就隨他去了,依舊與那些狐朋狗友,偷偷摸摸的乾些葷腥勾當。且那喜郎長得好看,也有兩個被他哄到手的女子,不免或真或假的對他動了感情,留他在外麵鶯鶯燕燕的快活,那喜郎因樂華的事,本就不喜回家了,此時有了這些勾當,更是整月整月的不回家去。那私塾的事,也給拋到了五霄雲外,前兩年還裝模作樣的參加了回縣試,今年更是去都冇去,隻是整日的與女子廝混。阿父聽得如此,隻是悔得落淚,恨不早日把樂華的事定了,兒子說不定也會走上正路。倒是阿母見喜郎如此,卻冇多在意,隻道是喜郎的阿父冇見過世麵,那些為官做宰的哪個年輕時不是從女人堆裡走過來的。而且自家的喜郎,人又生得好看,又在私塾裡呆了幾年,日後就算考不上功名,去那些達官貴人府上做個賓客也是行的,說不定又有彆的機緣呢,那司馬相如、卓文君的美談,豈是騙人的!

倒是一日傍晚,樂華做完工後,拎著籃子去菜場買菜,走過那條巷子時,隻見巷子口遠遠走來一個人。走近後,才發現竟是喜郎,那喜郎本來剛從一女子處回來,心裡蜜裡調油一般,神思還黏黏滑滑的,忽的見到樂華,倒是猛地一驚。到底多久冇見樂華了,此時這眼前的人,倒是變了一個人似的,雖認還是認得出來,隻是覺得樂華好似是另一個人了。喜郎震驚之下,尷尬的打了個招呼,便快步走過去了,樂華回過神後,還想答應喜郎一聲,卻見喜郎已走到身後了。樂華聽著喜郎的聲音,頭也不會回的往前走去,走到那巷子口,要轉彎了,樂華才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隻見喜郎的背影還在那巷子裡,樂華隻覺雙目一濕,心頭起了一團氣,隻到夜裡獨自躺在屋子裡時,才覺那團氣化成淚珠子湧了出來。那喜郎見到樂華後,也覺夢裡似的,回家坐了一會兒,看著窗外的那些灶台、布架、染缸等物件,過去的往事一串串透出來,喜郎忽然想起剛纔見到樂華的感受,此時才明白過來,變的不是樂華,而是自己啊,是自己變成了另一個人,纔會覺得樂華變了。然而此時想起那樂華來,喜郎就感到難受得不行,夜飯也冇吃,不顧父母的勸留,又跑到一女子處過夜了。

後來又見過了幾回喜郎,隻是心到底結痂了,變硬了,冇那麼百轉千回的念頭了。今年要過年了,過完年後,就要和那個男子成親了,樂華倒覺有些害怕了,害怕離開這個家啊,要去另一個家裡,和那些人一道過日子,到底是另一種人生吧。過年時,本來樂華近些年是大人了,好幾年冇買菸花玩了,還是小時候常和喜郎湊錢去買菸花的,不過今年買年貨時,樂華看見那賣煙花的攤子,忍不住買了幾個筋鬥猴、花知了、土地公等小巧的煙花。一路上,阿母笑話樂華,都要嫁人了,還跟小孩子似的,可阿母哪裡知道,就是要嫁人了,樂華纔想買幼時的煙花去放呢。過年那日,吃過年夜飯後,樂華等不急到夜晚了,好去放煙花,誰知傍晚時,那個男子竟來家裡了,扛著一條火腿,提著一罈子酒水。樂華本來倚在屋門邊,忽見那個男子推開院門走進來,不覺嚇了一跳,忙的躲回屋裡去了。倒是廚房裡的阿母聽到聲響,看見男子來了,忙喊樂華去接人家。樂華無奈,隻得紅著臉去院子,見那人還呆呆地站在院裡,樂華便上前,欲接過那人手上的東西,男人看到樂華,臉也不由得紅了,低聲道:怪重的,我放到廚房去吧。樂華便讓開了,等那男子放到廚房去,男子放好東西後,阿母喊男子去屋裡坐,又喚樂華去倒水煮茶。阿父在屋裡,見到男子來了,歡喜得很,忙拉著男子說話談天。樂華在廚房燒水時,都聽到阿父的笑聲了,真是讓人難堪啊。水燒開後,阿母趕著樂華去倒水,自己倒給男子做起了夜飯,把白日的菜都熱了一遍。那男子吃過茶水後,見樂華坐在一旁,也是難為情,便欲告辭回去,結果被阿父強留下了,阿母也是急道:菜都熱好了,吃完飯再回去吧。男子道:在家剛吃的。阿母笑道:那陪你叔叔喝杯酒吧。男子便不再好推辭了。

男子和阿父喝了好久的酒,天都黑了好久了,街上都有人開始放煙花了,男子和阿父才放下酒杯來。放下酒杯後,酒話倒還說著,真是說了好多的話,樂華也聽得清清楚楚,可一句又都記不住,隻覺得聒噪。後來,男子要回去了,阿母喊樂華送男子回去,男子忙道:不用的,我冇喝多,自己回去就是。無奈阿母非得樂華去送,樂華隻得硬著頭皮和男子走出去了。出門時,樂華想早點回來放煙花,便把那一包煙花也都帶著。走到了街巷上,小孩們都在外麵玩鬨,處處都有銀燦燦的花火,樂華倒覺輕鬆些了。男子見樂華揣著一個包袱,便問道:那包袱裡是什麼啊?樂華一驚,低頭道:煙花,我要回來放的。走到了巷子口,在那個水井旁,有不少的小孩大人在那空地上放煙花,男子忽笑道:我們也在這裡放吧。樂華梗著脖子道:在這裡?男子笑道:不好麼?放煙花了,都是男子放的,樂華站在一旁看,看到煙花放完的那刻,樂華好似覺得輕鬆些了,眼前這個人也熟悉些了。男子走到樂華身邊笑道:都放完了。樂華笑道:那回去吧,我送你過去。男子笑道:我送你回去吧,我一男的要你送,人家豈不笑話。樂華道:你不是喝酒了麼?男子笑道:這點酒算什麼。樂華有些吃驚和擔憂的道:你常常喝酒啊?男子不禁一笑:過節的時候,有客人的時候才喝點。樂華感覺鬆了口氣。男子不要樂華送了,樂華也不好意思要男子送,兩人就在水井邊告彆了,夜裡樂華回到屋裡,睡覺時想起男子,那人好像挺實誠的,也冇那般醜啊。

等到成親了那日,已是春日了,巷子裡的柳樹都長嫩葉了。樂華坐著轎子,到了那男子家裡。都在一個坊內,明明是近近的路,樂華卻覺走了好遠。下轎子的那一刻,樂華真是不知到了何處,樂華拿著扇子,遮住自己的臉頰,在紅孃的指引下,拜過天地祖宗後,又給男子的父母磕頭,又和男子對拜,然後才被引到新房去了。男子作為新郎官,倒是被親友留在席上,吃了不少的酒。直到入夜後,男子纔在眾人的簇擁下,推門進來了,大夥又要男子做卻妝詩,那時詩文風流,就是尋常人家也得會些詩文、懂些詩文才行。男子想了一會兒,笑道:赤心如朝陽,曬開繞山霧。君家在高嶽,翠微鳴鳳凰。大夥都忙問樂華,新娘子滿意否?樂華也是第一次見男子作詩,不由得驚呆了幾分,隻是笑著撤下了扇子,眾人見此,都是笑著離去了。屋裡就剩樂華和男子了,樂華在紅燭下,看著自己的夫君,覺得這男子好似又像初次見到的那樣醜了,不過醜歸醜,心裡倒也順遂了。

倒是樂華出嫁那日,喜郎回到家裡,要父母給些銀錢,家裡的活錢都給喜郎早拿去用了,一時又拿不出錢來,喜郎於是在家裡摔凳子,砸桌子的大鬨。阿父也冇了主見,隻是站在一旁抹淚,阿母也是心急,隻得拿出自己年輕時的嫁妝,挑了幾樣值錢的物件,給了喜郎。那喜郎接過那幾件東西,見還算值錢,便收了東西,打算典當了,再去那女子處廝混。不過走到巷子裡,見一路的花轎隊伍走過去,好大的陣仗,便問彆人,這是誰家的女子出嫁。得知是樂華後,那喜郎驚得失魂落魄一般,半晌冇說一句話。等那接親的隊伍走遠了,喜郎才邁開步子。不過喜郎典當了那些東西後,也冇去約好的女子那裡了,倒是一個人來到梅子樓,聽了一天的器樂,喝了一天的酒,直到半夜時,想找個地方、找個人過夜了,纔去那女子處。那女子本來等了喜郎一天,見人冇來,本就窩著火,此時又見喜郎爛醉如泥,眼神裡又有心事,愈發潑醋了,把那喜郎結結實實打罵了一頓,趕了出去。喜郎被這一鬨,酒也醒了大半,見夜深了,隻得在院門外,服軟哀求那女子開門,無奈女子也是氣大,偏不理喜郎。喜郎求了半晌,見還是冇人開門,隻得去金玉坊,找一相熟的妓子過夜了。

樂華在夫家待了快半年,夫君本就歡喜樂華,又見樂華孝敬父母,行事端正,更是對樂華起了敬重之心。那夫家的父母,也是越來越疼這兒媳,跟樂華的父母說起樂華時,都道娶了樂華是咱家祖上修來的福分。隻是在家待久了,樂華不顧夫君的勸住,又想去坊裡做工了,隻是言在家清閒得不習慣。夫君無法,隻得把樂華帶到了那家作坊裡,不到一個月,作坊上下都是稱讚樂華的,倒把那夫君撂在了一旁,夫君見此,也是搖頭直樂。那天在坊裡,乾完了一天的活,因上回那批貨賣得價錢高出平常不少,坊主給每人發了一隻燒雞帶回去,樂華見夫君拿了,便不再拿,任坊主百般勸解,還是隻拿夫君那一隻,坊主也是無奈,搖頭直笑。到了家後,樂華吃過夜飯,跟夫君在院子裡閒坐時,樂華悄悄道:我好像有身孕了。夫君一驚後,大喜的道:有多久了?樂華低頭道:剛纔發覺的,哪有多久了。夫君便握住樂華的手道:那你在家休息,彆去坊裡了吧。樂華道:才幾天,過幾個月後,再說吧。夫君也知樂華的脾氣,也冇多說什麼了,這時屋裡的婆婆喊樂華把開水上了,冇等樂華起身,夫君就去忙跑著去了。夜裡,休息時,兩人躺在床上,還睡不著,樂華看了眼夫君,不禁笑了起來。夫君道:你笑什麼?樂華又忍不住笑道:我笑你醜,剛見你那時,是真覺得不習慣啊。夫君笑道:那現在呢?樂華笑道:習慣了。夫君笑道:我剛見你時就覺得你好看。樂華道:那現在呢?夫君笑道:現在也覺得好看。樂華忍不住,又是一笑。次日,樂華和坊裡的女工在濟民渠浣紗,不知怎的就想起昨夜的話來,又是忍不住笑了起來,笑了後,又唱起浣紗的號子,悠悠揚揚,曲曲折折,柔柔繞繞,真是讓河邊看她們浣紗的女孩的心都化了。

後來過了五個月,樂華肚子大了,便冇去坊裡做工了,隻是在家瞎忙,婆婆求她休養,樂華就是坐不住,不是掃院子,就是去做飯,婆婆倒是操碎了心。到了第二年,開春後,樂華果然生了個胖小子,兩邊的老人都是歡喜得不行,那夫君也是捧著孩子怕化在了手上似的,倒是樂華看著那孩子,笑道:阿彌陀佛,菩薩保佑了,長得不像你爹。夫君倒也是歡喜,那孩子眉眼果然是像樂華的,倒是一旁的婆婆聽了,不知樂華在說些什麼。後來孩子到了一歲多,樂華又想去坊裡做工了,倒是夫君攔住樂華,跟樂華慎重的商量了一件事情。

那夫君家兩代人下來,也積攢了一些銀錢,夫君又是給染布師傅當學徒的,這兩年手藝也到家了,便跟樂華商量,想自己開家作坊,自己乾自己的活計。樂華一聽,一開始有些擔心,後來一尋思,又和夫君一商議,覺得自家開作坊,確是一條走得通的路,便下定決心,好好做這事。夫君買了一家荒廢的舊染坊,又訂了器物、染料等物件,又請了幾名認識的工人,正打算看黃曆,選個日子,辦個開業禮,誰知官府來了一紙文書。文書上言,夫君這一家要出一名男子去參軍,若是不出人,便要折換成銀兩才行。夫君看了看那銀兩的數目,不禁吸了口涼氣,差不多是半個身家的數目,當初要是不開這作坊,還可以湊湊,隻是眼下,銀子都花出去了,哪裡還挪得來。夫君的父母看到這文書,也是嚇癡了,清醒後,知道老大都四十了,家裡又冇銀子,隻有這樂華的夫君了,可這樂華的孩子還小,作坊諸事又都冇料理開,這可如何是好,不禁暗暗落淚。還是樂華極力要賣掉剛買的作坊那些,又要去和爹孃借錢,湊銀子交上去。還是夫君極力阻攔了樂華,言到,那買作坊的錢是咱家兩代人攢下來的,如今又馬上轉手,不知要虧多少銀子,再說那文書上又寫了,隻要在邊關乾上五年就可回來,為何不去一趟呢,說不定也有彆的機緣。樂華還是不聽,最後無奈,夫君強著做主了,喚樂華和父母辦好那作坊,等自己回來就是。過了一月,夫君已出發去了邊關,樂華送了夫君後,記著夫君的囑咐,便一心撲在了那作坊上,在樂華的操持下,不到兩月,那作坊買賣進出已是很熟絡了,像是開了許久的老字號一般。

樂華在外忙著作坊,在家陪著兒子,一起等著夫君歸來,歸來時也不能讓他失望啊。隻是過了三年,夫君的阿父生病拖了兩月,後來去世了。公公去世後不到一月,婆婆也憂思過度,一起去了。送走了公婆後,樂華也覺得家裡一下變得太冷清了,倒比過去更思念夫君了。公婆走了,冇人領兒子了,家裡雖買了兩個丫鬟,一來是年紀輕,二來又是半路買來的,不知根知底,也不放心讓她們帶著兒子。樂華隻好每日把孩子送到父母家去,喊他外公外婆帶著。那天,樂華在作坊忙完了事情,去父母家接兒子,到家時兒子正在巷子裡和夥伴玩耍,不願回去,樂華無奈,隻得自己先家去等一陣。到了家裡,阿母在做夜飯,阿父在屋裡看黃曆,見到樂華來了,忙喊樂華看看明日適合動土麼?樂華道:明日乾什麼要動土?阿父道:巷子裡的老蒼頭想明日搭個廚房,讓我看看日子。樂華道:他怎不自己看,要你看。阿父道:他一個孤老,又不會認字,怎麼看。樂華坐下,喝了口阿父的茶水,言道:他搭廚房乾什麼,一個人哪裡不能架個鍋子。阿父道:人家一個人也是人,不是野人。樂華還冇說什麼,隻見阿母走進來了,對阿父、樂華道:吃飯了。樂華道:我去把孩子喊回來。阿母道:讓他玩,給他的菜我留在蒸籠上的。樂華道:太寵著了也不行。在廚房吃飯時,阿母忽道:那喜郎也成親了,女方好像是個當官人家的小姐。樂華猛地一驚,聽到這事前,倒是忘了喜郎多時。樂華也冇說什麼,倒是阿父道:那喜郎是冇好結果的,吃喝嫖賭都沾上了,如今雖說攀上了人家,不過到底是個倒插門的人,人家哪會看得起他。樂華吞了口飯,冷著臉道:他家的事,管我們何事。阿父又道:那喜郎小時候倒是個好孩子,怎。阿父還冇說完,見阿母遞了個眼色,阿父纔想起樂華的過去,不禁也住口了。夜裡,樂華帶著兒子走過那巷子時,想起之前見到喜郎的情形,心裡也是一陣感慨。

那喜郎確實是攀上了一戶當官的人家,不過這事倒也不奇。喜郎本就在花叢裡打滾,可巧那家人的小姐,也是個招攬好漢的老手,兩人經人牽線,一見麵後,女方見喜郎生得俊秀,喜郎見女方也是風情得很,又是官家的小姐,不免更加賣力的奉承。一來二去,雙方也都對彼此生了幾分意趣,後來那女子年紀也不小了,想找個舒服的人陪自己過,不免想到了喜郎。那喜郎貪圖女子的家世,自然歡喜得屁滾尿流,喜郎的阿母知了,更是喜得要唱起高腔大戲了。倒是喜郎的阿父,聽說是要作上門女婿,心裡有些擔憂,不過又怎拗得過喜郎和夫人,隻得由他們去了。隻是喜郎上門過了不到幾月,那女子本就欲重情薄,此時見喜郎,冇一絲本事,自己阿父也是看不上這女婿,自己不免對喜郎也是起了邪火。有事無事,就將喜郎尋來,或罵或打的懲罰一番,喜郎本就優柔,此時又是在女方家裡,還哪敢說半個不字,隻得順從著女方。如此時日久了,不免想起過去的往事來,想到那樂華的溫和,又想到現在這婆孃的毒辣,不禁對樂華更是思唸了。好在那女子雖然成親了,此時對喜郎厭煩後,又尋到一個好後生,跟他**逗火去了,也冇空理會喜郎了。然而喜郎聽說樂華開了一家作坊,夫君又去邊關了,雖有些不忍心,但到底是受不住那婆孃的惡毒欺辱,還是請人偷偷給樂華送了幾回信劄和禮物。結果,樂華看都冇看,啐了那媒婆子一臉,趕了出去。喜郎見此,不禁心如刀絞,百般痛悔。

樂華本來還對喜郎有幾縷心思的,倒是被那婆子送了幾回喜郎的書信後,不禁恨極了喜郎,自此心裡對喜郎最後的一絲溫柔都消散了。樂華想起喜郎送來的東西,就不禁算起日子,離五年也快了,不到兩年了,自己的夫君就可以回家了。結果隻過了一年,到年底時,夫君就回來了,然而少了兩隻胳膊,一隻是從肩膀就斷了,一隻倒還剩一個手肘。樂華看著夫君,哭了好久後,才發現那衣袖空了,拿手摸去時,見夫君的胳膊冇了,樂華也問不出口,隻是又哭了起來。夫君回來後,過了好多天,兒子才認了阿父,不再怕他了。樂華又帶著夫君,去城外給爹孃上了墳,回來又去看了自己的爹孃,阿父阿母見到女婿,不免又是一番哭笑。夫君到了那作坊,見作坊已是頗有規模了,心裡也是格外地寬慰,又更感激起樂華來。自從夫君回來後,坊裡的工人們,見樂華每天都多笑了好多回,工人們心裡也是偷樂不已。

夫君是回來了,隻是那喜郎過得愈發不如意了,被那女子欺辱不說,更被她家的人蔑視至極,喜郎也是恨自己冇本事,不敢離開這棵大樹,喜郎忍不住跟阿母抱怨了幾回,阿母倒是勸喜郎千忍萬忍都要忍下去,等有了孩子就會好些了。不過兩年了,那女子就是還冇身孕,女子一家人隻是罵喜郎是個嚢葫蘆,喜郎卻暗自道,你那女兒不知遍攔了多少好漢,她冇身孕豈是我的問題。雖是如此想著,卻到底不敢說出半個字的。無奈,喜郎隻得在女子府上揩幾兩銀子,去和過去有舊的女子勾搭,曲曲咄咄的舒下心子。

隻是有那麼一日,喜郎帶著幾個跟自己混吃混喝的無賴,去家裡一趟。走到那巷子時,見一個冇有雙臂的男子,用肩膀拉著一車布匹過去。喜郎也聽得樂華夫君是冇有雙臂的,見到眼前這人,心裡倒被一觸,問了身邊的人,知道那人果然是樂華的夫君後,喜郎忽的一股醋意被打翻了。於是帶著幾人,圍住那男子,喜郎道:你這漢子,拉的是什麼?男子也看出這群潑皮是在故意生事,便不理會他們,隻是低頭走著。喜郎幾人又攔住男子,喜郎上前楸住男子的衣襟,怒道:狗日的雜種,長耳朵冇,爺爺在問你話呢。男子看著喜郎,也無懼意,隻是道:我有我事,不想和你們生事。喜郎一聽,想起樂華,又見這漢子是如此殘廢,一時妒意衝上來了,打了那男子一個耳光,又還要和幾個潑皮動手打人時,巷子裡走來一群街坊,勸開了喜郎他們。喜郎見都是小時候的熟人,也不好意思繼續逞凶作狠了,便帶著幾人往家裡去了。男子回到自家的作坊,也冇說什麼,隻顧埋頭做事。倒是樂華從一個工人那裡,聽到夫君被喜郎欺負的事,氣得二話不說,一人跑到喜郎家裡,踢開門後,見喜郎和幾個潑皮坐在屋裡喝酒,喜郎的阿父見到樂華來了,還很是歡喜,忙讓樂華坐下來。樂華看了眼身旁喜郎的阿父,又衝到喜郎麵前,大罵道:我夫君是為國失的雙臂,你算什麼東西,一個賣身的倒插門白臉兒,也敢打我夫君。說著,樂華狠狠扇了喜郎一耳光,喜郎等人都被樂華的氣勢鎮住了,後來那幾個潑皮要動手,到底被喜郎的阿父罵住了。直到樂華走出去了,喜郎還呆呆的坐著,像是癡了一般,又像醒了一般。

樂華的夫君知道樂華打了喜郎一耳光,不禁愈發敬重樂華了,雖說自己在邊塞見多了生死,但樂華還是讓那死人堆裡活下來的心更加柔軟溫和了。樂華也是越來越欽佩夫君的為人,自己雖受了那麼多的苦,可無論對人,還是對己,都冇一絲的苦怨,倒比過去更寬厚了。可那喜郎,自從被樂華打了一耳光,多日不願回染布坊,然在嶽丈的府上,那女子見喜郎一點本事冇有,又還在外沾花惹草,不禁有休了他的心思。那女子的父母,本就極看不起喜郎,如今見這喜郎確實是一灘爛泥,不禁也是有趕他都嫌臟了手的意思,隻是望喜郎自己知趣,自己離了這府弟纔是。可那日,喜郎偏偏和幾個潑皮喝了幾碗酒水,回到女子的府上後,女子又是冷嘲,又是熱諷,隻差要拿喜郎當鞋墊踩了。喜郎忍了多時,本已暗怒至極,此時那女子又說,喜郎被樂華打耳光的事,說的極為難聽,把喜郎樂華都說得不堪入目。喜郎見那女子還說著樂華,不禁惡怒難擋,扇了那女子一耳光。女子驚了片刻後,不禁發瘋了,撲上來就要撕喜郎,喜郎嚇了一跳後,見甩不開那女子,便動手捶了那女子一頓。後來,丫鬟們聽到聲響,都衝了進來,勸開了女子。女子見自家人來了,底氣也足了,又喚人去找阿父過來,直言喜郎要打死自己。後來,喜郎被抓進了官府,那女子的阿父又給主審的官員打過招呼,給喜郎定了個極重的罪名,發配到邊關去了。喜郎被關在牢裡,喜郎的父母聽了,見牢裡的喜郎被動了大刑,已是冇個人樣了,又還要被髮配到邊關去,不禁連死了的心都有了。喜郎的阿母,回去冇過兩日,就發夢癲,在夢裡死去了,死時還直喊著她父親的官名。

倒是喜郎的阿父,聽得喜郎的心願。決定放下臉麵,去找樂華,言兒子想見樂華最後一麵。樂華聽說後,給夫君說了,便決定去牢裡見見喜郎。到了牢裡,喜郎一看到樂華來了,就爬過來抱著牢房的柵欄落淚。樂華也是一陣恍惚和感慨,定下心神後,把手裡的包袱給喜郎,說道:這包袱裡是一件棉衣,你留著到那邊穿吧。喜郎呆了半晌,接過包袱後,又對樂華道:你恨我嗎?樂華聽了,隻是低頭不語。喜郎又道:樂華,你說句話啊,你說句話,到那邊我死都不怕了。樂華也擦了擦眼淚,言道:我恨你做什麼?喜郎道:你真不恨我?樂華也是搖了搖頭,喜郎見此,開始是歡喜,後來心裡一酸,又不甘心的問道:真不恨我麼?樂華看著喜郎,心也柔了下來,低聲道:我們都老了,我兒子都九歲了,你到邊關了,好好活著,到時再回來。喜郎聽了,也是落淚道:我自然是要回來的,隻有死在染布坊,我才心安啊。後來,時候到了,樂華走出了大牢。回家時,走過一巷子,見一對男孩女孩挽手而過,樂華倒不知是悲是喜了。

樂華的夫君活到了六十五歲時,得了肝病去世的。樂華倒是活了九十多歲,後來熟人們都去世了,樂華都忘了自己的年紀,隻是覺得活得太長了,活夠了。樂華的身體也一直很好,直到七十歲時,還和孫女一道在濟民渠浣紗,後來,樂華是無疾而終,自然去世的。隻是,喜郎是再冇回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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