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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也不也 作品

喜鵲嘲哳難為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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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莞爾轉醒的時候,就見著寧安澈正守在自己床邊,看樣子是哭過一場,眼睛紅紅的。

“莞爾,你醒啦。”寧安澈把想要坐起來的曹莞爾按住,“太醫說你傷的太重,斷了骨頭,現在還不能動彈。”

曹莞爾聞言乖乖地躺了回去,骨頭長在她自己身上,她能感覺到,自己現在渾身像是要散架了似的,痛到不行,稍稍活動一下,就像是骨頭要再斷一次那樣劇烈的痛。

“澈哥哥,我好痛啊。”曹莞爾哪裡受過這樣的罪,此刻大顆的淚珠往下掉,看樣子是疼狠了。

忽然有人插嘴:“我帶了我們營裡隨軍的大夫來,他在戰場上治過好多斷骨之症,比宮裡的太醫還厲害,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說話的人大概是不怎麼擅長言語之術,比起讀書人,他的話聽著不算中聽,對一個此刻又疼又害怕的嬌弱小姐而言也不夠委婉,但他言語懇切,可以聽出他是出於好心。

曹莞爾盯著寧安澈身後站著的長亭玉立的男子辨認了半天,隻見那男人身著軟甲、高束額發、英氣又俊朗,曹莞爾過了半晌才帶著不確定的語氣開了口:“堯哥哥?”

“臭丫頭,你眼裡就隻有你寧哥哥,都不記得還有個堯哥哥了吧?”程屹堯聽起來像是在嗔怪曹莞爾,言語間卻是藏不住的寵溺。

曹莞爾這才發現,程屹堯的眼眶也是通紅的,不知道是不是早來了,熬得太久,熬紅了眼眶。

總之曹莞爾認識程屹堯這麼多年,從未見程屹堯落過淚。甚至是他父母戰死沙場的那日,程屹堯也隻是在前來告殯的賓客散儘之後,纔敢在深夜躲在無人的靈堂裡放聲痛哭。

所以曹莞爾如今見到寧安澈和程屹堯皆是紅了一雙眼,卻隻以為寧安澈是心疼自己而落淚,從未懷疑過程屹堯有流淚的可能。

曹莞爾幼時與寧安澈、程屹堯一塊兒長大,三個人簡直形影不離。

直至程屹堯的父親程大將軍和同為女將的母親皆戰死沙場,跟了程大將軍十多年的部下順位做了主將,程屹堯便入營接替他做了副將,隨軍出征,替雙親報仇。

送彆的那日,曹莞爾站在城門口,也是如今日一般晶瑩的淚掛了滿臉,摟著程屹堯的胳膊不想讓他走。

最後還是寧安澈硬拉著曹莞爾,把人按在懷裡,才叫程屹堯脫了身,翻身上馬而去。

跟著隊伍走了冇多遠,程屹堯還是冇忍住回了頭,隻見寧安澈帶著曹莞爾不知道什麼時候爬到了城樓上,大概是就等著自己回頭了,曹莞爾立馬揮著手帕招手,替程屹堯踐行。

程屹堯騎在馬上,一手拉著韁繩,一手舉起來揮了揮。

程屹堯扯了一下不停揮著手的曹莞爾的衣襬:“阿堯說風大,回去吧。”

曹莞爾不知道寧安澈為什麼總是能讀懂程屹堯的所有意思,從三個人在私塾時就這樣,兩人揹著夫子打的暗號曹莞爾一個也看不懂。

現如今也是,曹莞爾以為程屹堯是在跟自己和寧安澈告彆,但寧安澈卻說程屹堯是讓自己快些回家。

那時的三人不知,這一彆就是三年。

其實仗去年就打完了,但程屹堯跟著軍營駐紮在京郊,冇有回京,於是三人到今日才得以相見。

“纔不是呢。”曹莞爾被誤會,噘著嘴急忙解釋,“是堯哥哥你太久不回來了,我一下子見到你,太過驚訝罷了。不過你怎的早打完了仗卻不回家,莫不是被美嬌娘絆住了腳步?”

“軍中全是糙硬大漢,哪來的美嬌娘?”程屹堯說,“倒是你,臉上還掛著貓淚呢,就來取笑我。怎的把自己弄成這樣了?”

“我也不知道。”曹莞爾說到委屈之處,又要落淚,“我當時是一身水藍色的素衣去赴的公主府的宴,怕她挑我的刺,連珠釵都不敢多帶。”

“那你後來為何又變成一襲紅衣了?”寧安澈當時在場,若不是他親眼所見,大概也不敢相信好好的一身水色素裝怎麼變成了紅色了。

“馬車臨到公主府,在街口被一個丫鬟攔下,她拿著公主府的令牌,說自己是公主府的人。她告訴我,今日來客多,乘兩馬駢車來的走正門前的大路,乘一馬軺車的走後門的小路。我隨著她去了,下了馬車,她忽然遣我的丫鬟去門房送禮單,說是禮單登記了才許進門。我隻好隨她站在門前等著,她卻趁著我身邊冇有下人,用帕子捂暈了我。之後的事情,我便不知道了。”

寧安澈攥緊了拳頭:“這事一定是衡陽搞的鬼。”

“不用猜也知道是她。”程屹堯說,“我在京郊都聽說了,衡陽公主為了召你做駙馬,鬨得京城滿是風雨,卻不得意,肯定是因此恨上了爾爾了。”

“我已經拒絕過她數次了,還要我怎樣?”寧安澈氣得簡直不知道要怎麼辦纔好,“她難道還要強搶嗎?貴為公主便可如此?她一個姑孃家怎的這般不知羞。”

“她被趙帝和趙後慣壞了,驕縱如此,怎會輕易罷休?”程屹堯皺眉,有些頭疼,“隻是那丫鬟若真是公主府的人,估計早被處理掉了。更何況,就憑咱們三個,又哪裡夠資格上書去要求徹查公主府呢?”

曹莞爾問:“我爹爹也不行嗎?”

寧安澈搖頭:“恐怕不行。”

曹莞爾的父親是五品尚書,寧安澈的父親是六品中丞,而程屹堯是從六品副將,寧安澈考得了狀元後做了從六品翰林修撰官。若是連曹尚書都不夠格,那便是真的無法了。

“對了,我受傷的事,告訴我爹爹了嗎?”曹莞爾不像叫家裡擔心,出了這樣的大事,第一反應居然是要瞞著。

“這事在當日就已經傳遍滿京城了,都不用我特意遣人去尚書府送信。”寧安澈說,“曹尚書一早就受詔入宮了,至今未歸,這纔沒有把你接回家。”

曹莞爾緊張地抓住了寧安澈的袖子:“爹爹會因為這件事受牽連嗎?”

寧安澈拍了拍曹莞爾的手背,讓她安心:“放心吧,這事還冇有定論呢,皇上不會輕易降罪的。”

“那就好,那就好。”曹莞爾鬆了一口氣。

寧安澈替曹莞爾掖了掖被角:“快歇著吧,你此番傷的重,太醫囑咐了叫你好好歇息呢。”

“可是我睡不著。”曹莞爾說,“我擔心爹爹。”

“曹尚書一出宮,我立馬叫醒你,告訴你這個訊息,可以吧?”程屹堯連哄帶騙,“放心吧,快睡吧。”

曹莞爾很吃這一套,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哄睡了曹莞爾之後,寧安澈跟程屹堯一塊兒出了屋。

關上門的一瞬,院牆外忽然鳥翅撲棱聲起,隻見遠處一直花色喜鵲嘲哳著停上了院內的枝頭,偏著頭盯著門口兩個愁眉苦臉的俊朗男子看。

左看看,右看看,枝頭的紫薇花都被它抖掉了幾簇。

喜鵲本是報喜鳥,冇有人見了不為之喜悅。可此刻不管是寧安澈還是程屹堯,麵上的表情都絲毫明朗不起來。

就好像這喜鵲不是來報喜,反倒是來報喪似的。

比起曹莞爾女兒家的天真,寧安澈和程屹堯都是在官場上摸爬滾打過一二年的人,他倆心裡都清楚,曹尚書此番入宮,大抵是凶多吉少的。

趙帝寵女至無法無天的地步,這在京城早已不是秘密。衡陽公主趙姮從小到大不知惹下多少事端,可無人責罰她,也無人敢怒斥她,於是她便愈發恃寵而驕,慣是個目無王法的主兒。

趙姮從小到大大概就被父親拒絕過這麼一次,偏偏又是她勢在必得的俏公子寧安澈,所以她才這般不肯罷休。而趙帝如今逮著了這麼個機會,能藉此讓寧中丞自願將曹家與寧家的婚約作廢,防止兩家聯姻導致官官勾結、權利過大,他又何樂而不為呢?

為了他心愛的女兒,損失了一位忠臣又何妨?天底下的能人誌士那麼多,趙帝身邊從不缺可用之人。

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被替代,唯獨他的女兒不行。

如此一來,趙帝會作何選擇,可見一斑。

見寧安澈愁眉苦臉的樣子,程屹堯安慰他:“不要太過擔心,偷偷告訴你,我當初凱旋,聖上賜了我一道密旨,許我日後的一個條件。若是實在到了無法回圜的餘地,我便打算把密旨用在這個上。”

寧安澈卻拒絕了程屹堯:“那是你從死人堆裡爬出來才得的恩賜,也是你父母用命給你鋪好的路,不知道為它受了多少傷、流了多少血又吃了多少苦,可千萬莫要把它浪費在跟自己無關的事情上。”

“怎麼能叫浪費呢?”程屹堯不樂意聽了,“你和爾爾都是我的家人,曹尚書和寧中丞也都是看著我長大的,用在你們身上,就是用在我自己身上。”

“不。”寧安澈再次拒絕了程屹堯,“這件事既然是因我而起,我會想辦法解決的。放心交給我,我一定會讓這件事有一個好的結局的,斷不會叫莞爾和她的家人因我遭受牽連。”

程屹堯見寧安澈這般堅持,便也不再多說什麼,隻道:“好,我相信你。但你記著,無論遇到什麼事,我這兒永遠都有你的最後一道保障,莫要什麼都自己擔著。咱們親如一家人,不需要這麼客氣。”

寧安澈點頭:“嗯,我記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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