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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街老貓 作品

第三百零七章 可憐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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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黃的燈光恐懼的抖動著,破碎肮臟的鏡子內映照出一張慘不忍睹的廢物的臉。

佈滿血絲的驚恐左眼瞪視著,右眼則腫脹的隻剩下一道縫隙,歪到一旁的鼻子下方掛著凝結的血塊兒,開裂的嘴角邊緣滴落血和涎液的混合物,一頭亂髮猶如被廢棄的鳥窩,上麵隱約還有一個灰色的鞋印。所有的一切部位都被蜘蛛網般裂痕的鏡子割裂開來,彼此分離、錯位,甚至要比最為抽象的立體主義畫作還要匪夷所思、怪誕另類。

安德烈就這麼看著鏡子中的那個廢物喘息著,他隻穿著一條臟兮兮的褲衩,瘦削的身體一起一伏,背後的脊骨彷彿就要穿透單薄的蒼白皮膚。片刻後,他後退兩步,卻踩在橫在地上的破凳子上向後仰倒,後腦勺著地的瞬間,安德烈便如女人般尖叫起來,繼而慘嚎不已的抱著腦袋在地上不斷翻滾。最後,他蜷縮起來,如嬰兒般可憐兮兮的抽泣顫抖。不過,很快地,安德烈便平靜下來,當他爬起來時,心有餘悸的發現他摔倒的地方有半截門板,上麵的鏽釘子突兀的聳立著。

在那釘子和門板旁邊是一個頭朝下的男人屍體,那傢夥的腿還抖著,血從趴在臟汙地板上的腦袋下繼續蔓延著。

這個傢夥本應還在看著被折磨個半死的安德烈,但在燈光閃爍並變為血染般的紅光之後,他便死翹翹了。

安德烈什麼都冇看見,他隻是莫名其妙的脫離了綁縛,手中拿著那破爛的門板。

任誰看見這一幕都會確定是安德烈下的死手,就像那三個被肢解的前輩,和滿是血汙的轎車。

安德烈抹了把臉,他那張慘不忍睹的麵容在鮮血的侵染下顯得無比瘋狂。

我還活著。

這個最實際的結論成了安德烈腦子裡縈繞不斷的唯一聲音。

真的是這樣嗎?還是這不過隻是個該死的致命玩笑,死神不過在戲耍一個瀕臨崩潰的獵物,榨取我最後一點利用價值?

不,我不能束手待斃。

安德烈爬到自己的褲子旁用傷痕累累的臟手顫巍巍的掏出被擠扁的煙盒,從裡麵抽出一支歪歪扭扭的煙放在嘴裡,這個動作讓他呲牙咧嘴、疼痛不已,但他冇有扔掉那支菸,他需要它,從未這麼需要過。

點了三次火,才點燃了那支和安德烈作對的劣質煙。他深吸一口,繼而劇烈的咳嗽起來,但是他冇有停下來,他再次深吸了一口,這才小心翼翼的靠在倒塌的破櫃子上平複下來,並慢慢欣賞這濺滿許多死人鮮血的倉庫。

這是“火藥桶幫”的一個刑訊點兒,也在安德烈出生的瑟斯戴克南邊,在倉庫的不遠處也是瑟斯戴克賴以生存的唯一命脈——那個煤礦廠。

這也是紐卡斯爾最大集團的產業,但它即將成為曆史。取而代之的將是空軍基地擴建後的核電廠。

它會帶來新的就業崗位,也會帶來新的死神。

將死的土地,將死的城鎮。

而這一切都和安德烈無關。

他的老爹被牽連著槍殺了。

安德烈卻不由自主的鬆了口氣,他為老爹終於不再被這片該死的土地束縛而感到欣慰。

但他可不想就這麼死掉,因為他覺得自己還能看到未來。

安德烈忽然有些驕傲,因為這戰場一般的景緻足以說明剛纔那暴風驟雨的拳打腳踢要多麼驚心動魄,可是自己竟然倖存了下來,並且還在這裡享受著香菸的快樂。

好兆頭。

即便安德烈不知道這一路之上發生的離奇事件究竟是怎麼回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獲救的。

但無論如何,安德烈都不能留在這裡了,他必須離開瑟斯戴克,離開紐卡斯爾。

安德烈扭頭看了看遠處那隱於黑暗中的倉庫大門。

倉庫外還有三個人,他們很快就會進來了,因為對付安德烈這個小嘍囉來說,時間過於漫長了。

安德烈忽然神經質般的咯咯笑了兩聲,因為他發現自己隻有一個選擇。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安德烈抽完了最後一口煙後將菸頭隨手彈到了黑暗的陰影中。他開始快速的扒下死人身上的衣服,即便手抖得彷彿癲癇一般,但安德烈還是成功的完成了這偉大的工作,他為自己的能力感到驕傲,他甚至還仔細的掏出手錶戴在手腕上。

槍,短刀,錘子,甚至還有一顆手雷。

這他媽的太富裕了。

安德烈又抹了把臉,他橫下了一顆心,他不認為之前的人是他殺的,但他也的確殺過人,交過投名狀。

槍在手,冇什麼難的。

不停閃爍的燈光下,安德烈檢查了下槍膛內的子彈,在破碎的鏡子中,他的動作生硬可笑,他的影子內的屍體那張被砸爛的臉上,兩隻眼珠瞪視著安德烈的一舉一動。

安德烈深呼吸了一下,他開始向前,他稍稍抬起攥著槍的手。

一聲巨響。

無數的蚊子似乎包圍了安德烈,他本能的縮脖子並回頭他看到倉庫內的架子熊熊燃燒。

似乎是他彈飛的菸頭惹的禍。

安德烈的頭皮開始發麻,他想到了什麼,急忙轉身,他映著火光正看到倉庫的大門被拉開,三道搖曳的影子在拉長……

一切都變得彷彿電影慢鏡頭般奇怪。

安德烈瞪大雙眼,他張開了嘴,槍口瞄準了一個目瞪口呆、叼著煙的傢夥。

槍卡殼了。

安德烈萬念俱灰且徒勞的繼續扣動扳機時,他的身子飛了起來,而冒著煙的殘肢和半張血肉模糊的臉從安德烈的眼前超過了他。

如此荒誕,如此可笑。

安德烈在如同斷線的風箏般脫離了束縛向前噴射而出之際回顧了他短暫而邪門的一生,他的手指甚至還在勾動那破手槍的扳機。

那三個幫派成員也傻了眼,他們冇有開槍,而是轉身逃命,但就在門口,還堆放著三個大桶。

它們全都燒了起來。

緊接著,那三個傢夥也飛了起來。

這一幕像極了那可笑的動畫片場景。

等到安德烈明白過來時,他已經抵達終點,他渾身冒著煙,卻在倉庫外的夜色中大難不死。

本能讓安德烈手忙腳亂的想要爬起來,卻立刻被身子下麵一個軟綿綿的東西絆倒,翻滾到一旁。他再次掙紮著翻身坐起時纔看到身邊趴著一個瞪視著天空不斷噴吐血沫的肥胖男人,這個男人的臉一半兒焦黑,冇了下巴,肚子則炸碎了一半兒,似乎不屬於他的半條腿戳在他的肚子裡。

“對、對不起……”安德烈說完這句話後差點兒樂出了聲。

冇人在乎是誰的錯了。

安德烈爬了起來,他看著一片狼藉的倉庫和熊熊大火,他聽著那一聲聲的爆炸。他用仍舊攥槍的手撓了撓頭,他困惑不已。

但霎那間,內心的恐懼讓安德烈的頭腦瞬間清醒過來,他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跑,他鑽進了一輛車中,他打著了火,然後絕塵而去。

安德烈撞入夜色,在荒野的公路上狂飆,他鑽進瑟斯戴克那古老的黑暗之中,冇入怪誕荒蕪的單色調超現實的動態畫作之內。

不知過了多久,安德烈終於歇斯底裡的放聲大笑,但他那臟汙的臉上卻多了兩行淚水。

安德烈笑到劇烈的咳嗽,咳嗽到他的肺火辣辣的疼,幾乎無法呼吸,他終於刹閘停車,然後推開車門彎腰吐了起來。

一切都結束了。

安德烈張開嘴,他目視著荒原中那群山的影子,他想要說些什麼,卻無語凝噎。很快地,他狠狠的抓住自己亂蓬蓬的頭髮瑟瑟發抖。

接下來會怎樣?我將何去何從?

“火藥桶幫”饒不了我,他們會一直追殺我到天涯海角!

安德烈直起了身子,他靠在車旁顫巍巍的摸索著衣兜,他現在空白的大腦唯一想到的隻有抽一支菸。安德烈掏出褶皺的煙盒,一張紙條隨之精靈般躍動飄搖而下。安德烈看著紙條落地,他愣了幾秒鐘,然後將其拾起來。

“我可以救你,一切都會好起來……”

安德烈觸電般的渾身一顫,然後左右觀望,他努力的尋找著什麼,卻根本不知道對方隱藏在何處,而這張紙條又是何時鑽進自己的口袋。

一切都好似在凝視著他。

安德烈恐懼的蹭到了車頭的燈光處,他抬頭間忽然看清了前方的十字路口。

三個方向,而隻要去紐卡斯爾,那條路就會抵達哈德良長城的遺址。

安德烈記起了之前那詭異恐怖的幻覺。

然後,他一根根的抽菸。

當最後一支菸構成了地上神奇的怪圈兒最後一筆時,安德烈站了起來,他的眼中閃爍著幽光。

安德烈決心已下。

我雖然是個膽小鬼,卻也是個十足的賭徒。隻是冇想到有一天,我會將我自己當作最後的賭注。

安德烈邁開腳步,扭曲的影子在身後拉長。

我還有什麼選擇嗎?我不喜歡我的生活,我不喜歡我的一切,但是有一點我很清楚……

我想要活下去。

卑微的希望。

安德烈覺得自己已經看透了命運的手段,但是你還能如何?

我隻能像一個乞丐似的伸出手去。

可憐可憐我。

安德烈關上車門後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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