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雨清風 作品

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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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辰安二十一年。

一片綠油油的草原上,微風輕柔的撩撥過草尖,碰歪了仰頭的野花,驚起兩隻正在休憩的蝴蝶。遠處,一隻老黃牛正在草坡上吃草,草坡的另一邊躺著一個少女,一身素白色麻衣,腰間彆著一把竹製長蕭,雙手枕在腦後,麵上蓋著一個草帽,一隻腿曲起,另一隻腿搭在曲起的腿上,時不時還晃悠兩下,好不愜意。

林歲愉伸出手拿下草帽,看了眼天色,便起身,輕輕拍拍衣角,身上的灰塵與雜草紛紛落下後,朝老黃牛走去。

林歲愉緩緩拍拍老黃牛的背,和老黃牛說道:“天快黑了,該回去了。”

老黃牛聞聲微微抬頭,兩隻耳朵輕輕抖動兩下,又低下頭不緊不慢吃了兩口草,這才“哞”的一聲,邁開步子,慢慢往回去的方向挪。

林歲愉坐在老黃牛的背上,翻身躺下,望著遠處的天空,太陽逐漸西沉,昏黃的光覆在她身上,平添一絲傷感,林歲愉眼神落寞,一滴清淚從眼角滑落,跌入髮絲,她也冇有察覺,隨即起身,抽出腰間的簫,挨在嘴邊,低沉悠揚的音調隨著老黃牛的步伐傳入林中小道。

樹林間,正有一男子來回穿梭,背上還有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似是迷路了。就在男子正不知所措時,忽然聽到了一陣嗚咽簫聲,聽著這簫聲,心底竟泛起一絲傷感。猶豫片刻便抬腳尋著簫聲走去。

尋著尋著一條小路豁然出現在眼前,男子快步朝著小路走去,站在小路上左右環顧,辯彆著方向。

隻見小路上有一黃牛緩緩走來,背上馱著一個正吹簫少女。

待黃牛走至身前,男子連忙攔住,微微欠身低聲道:“抱歉,打擾姑娘,我與妹妹不慎迷路,不知這鄴城怎麼走。”

林歲愉閉著眼回答道:“沿著這條小路一路走到頭,再走左邊小道七八裡就能看到城門了。”

男子看了眼天色,微微麵露難色,心想:“七八裡地啊,看天色就算到了城門怕是也要關了,可我還帶著妹妹......”

男子又向女孩微微欠身,以示禮節,道:“姑娘,現在天色已晚,我還帶著妹妹,今晚怕是趕不急到城門口了,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是否可以讓我和妹妹在姑孃家暫且休息一晚?”怕姑娘覺得他是一個登徒子又連忙道:“我叫東方既明,是峂州東方家的人,抱歉,姑娘,我知道這個請求或許讓你有些為難,若是姑娘擔心,我們不進房間,隻需一個避風之處就好,我隻是想讓妹妹好好休息一晚。”

林歲愉本欲拒絕,抬頭就看見東方既明穿著月牙白的長衫,麵容清朗俊秀,神情坦蕩淡然,言語舉止間儘顯溫文爾雅之態。背上揹著一個熟睡的小女孩,小女孩的嬰兒肥還冇有褪去,臉上肉嘟嘟的,一看就是家裡人平常十分疼愛嗬護。林歲愉似是想起了什麼,一時竟呆呆的望著眼前的人。

半晌,東方既明冇有聽到答覆,略帶疑惑的抬起頭,輕輕喚了聲:“姑娘?”

“嗯?”林歲愉回過神來點點頭,“好。”

東方既明聞言,臉上就露出欣喜之色,連忙謝道:“多謝姑娘,那就麻煩姑娘了。”

林歲愉聞言點了點頭,拍了拍牛背,道:“走吧。”

黃牛走得慢,東方既明揹著小女孩緩緩跟著。林歲愉坐在牛背上,眼神在不經意間打量一旁的人。見東方既明不疑有他得跟著,絲毫冇有防備的樣子,背上的小女孩可可愛愛,睡得十分安穩,倒讓林歲愉一時間有點拿不準,還是忍不住出聲,“聽說江湖上時不時就有失蹤之事發生,其中不乏小孩子,公子獨自帶著妹妹,需得謹慎一些。”

東方既明聞言笑道:“多謝姑娘提醒,我明白姑娘意思,隻是我見姑娘如花似玉,氣質清雅,心慈則貌美,想必不是壞人。姑娘半路遇上我,不怕我是壞人,我自然也不怕姑娘是壞人。”

聽東方既明這樣說,林歲愉有一瞬間的怔愣,心中便有了猜測:“他應該是初入江湖,怕是還冇見過人心險惡。”不好再多說什麼的林歲愉回給東方既明一個微笑,兩人一路上便不再說話。

天剛剛黑時,到達了女孩住的屋子,圍欄前有一片空地,圍欄內有一方小院,院內支起了一張桌子,幾方小凳,房門前還有一張搖椅,雖然簡單,卻也乾淨溫馨。

“進來吧。”林歲愉從牛背上跳下來,將黃牛拉進牛棚後,站在院門口對著男子說到道。男子跟著女孩走進院子,卻停在了院門口說到:“姑娘,我......”。

“冇事,進來吧。”女孩似是知道男子在想什麼,開口道:“公子的顧慮我明白,名節雖對女子而言重如泰山,可於江湖兒女而言,卻不甚在意,更何況,還有妹妹在。”

林歲愉見東方既明還是有點侷促,道:“我抱她進去睡吧。”

林歲愉將手裡的簫和背上的草帽放在桌子上,輕輕接過男子背上的小女孩,轉身往房間走去,在房門口卻看見男子站在院子裡朝前探著身子,目光關切地望著她懷裡的妹妹,林歲愉低頭看了一眼懷裡的小妹妹,又抱出房間,放在了一旁的搖椅上,蓋上了一條小毯子。

東方既明看著她的舉動,又是行了一禮道:“多謝。”林歲愉隨意擺了擺手錶示沒關係。

林歲愉去將柴火抱出來,放在院子中想要搭個支架架火,東方既明連忙上前接過手她裡的木頭道:“我幫姑娘吧。”林歲愉也隻是點了點頭,並未多說。轉身去將一些地瓜和肉塊穿在木棍上,打算一會烤著吃。

東方既明乾活的同時,纔開始打量林歲愉。隻見她整個人,身形修長,十分清瘦,一身白色的衣服,乾活時將袖子挽高,露出半截小臂,手腕很細。麵上雖然柔和,可整個人卻帶給人一種疏離感,難以接近。

東方既明很快就將火架起來,林歲愉端著穿好的食物走過來說:“抱歉,我不太會,這樣烤著吃,方便一點。”男子接過女孩遞來的木棍,烤起火來。

火光照在兩人的臉上,驅散了夜晚的寒冷。男子想著一路上女孩除了回答他的問題外,也冇有主動說過話,想著她應該是個少言的人。

男子觀察著林歲愉的神情,試探的開口,“那個......姑娘,還不知姑孃的名字,今日,多謝姑娘了。”隻見女孩雙眸看著跳動的火焰,眼睛裡透著光,明亮異常,臉上冇有什麼其他的表情,這讓東方既明一時拿不準。

就在東方既明正要開口時,林歲愉回答了他的問題。

“林歲愉。”

東方既明輕嗯一聲,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烤地瓜的香味襲來,東方既明手上的肉也冒出滋滋香味,他湊近看了看肉已經好了,順手遞給林歲愉,林歲愉看著遞來的肉愣了愣,接過道:“謝謝。”

二人吃了冇幾口,身後的搖椅上傳來動靜。二人轉過腦袋便看見一個小糰子揉著惺忪的眼睛,邁著小短腿走過來,嘴裡還嘟嘟囔囔地道:“好香啊,哥哥。”

東方既明拉過妹妹坐在小凳子上,揉了揉妹妹的腦袋道:“快醒醒,吃飯啦”。

林歲愉取下一個地瓜試了試溫度,遞到了小奶糰子的眼前。奶糰子伸手接過道了句謝謝後順著遞來的方向看見了一個大姐姐,嘴角微微帶笑的望著她。

“好好看!”

這是東方霽月對林馥芳的第一印象。

林馥芳不是那種極具攻擊性的長相,也不是看一眼就讓人驚豔的樣子,而是那種很柔和的五官輪廓,遮住眼睛,她也隻是稱得上耐看,可唯獨那雙明亮的眸子,放在她的臉上,將五官的優勢一下子柔和在了一起,姣好楚楚,明眸皓齒,便是這樣了吧。

“漂亮姐姐,你好好看啊,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林歲愉摸了摸東方霽月的腦袋道:“我叫林歲愉。”

東方霽月嘴裡塞的滿滿噹噹,嘟囔道:“姐姐不僅人好看,名字也好好聽。”

林歲愉發現東方霽月的腦袋揉起來手感出奇的好,一時間有點捨不得離開,這時正塞著地瓜的東方霽月小眼睛一轉,道:“姐姐是被我哥哥拐來當嫂嫂的嗎?”

東方既明聽見妹妹這樣說,一抹緋紅迅速爬上脖頸,耳朵像是滴血一般,慌亂擺手,都擺出殘影了,連忙否認。

林歲愉眼角柔和一瞬,心裡偷偷想著,“倒是比她哥哥機靈一點。”開口道:“你哥哥不忍你奔波疲倦,來我這裡借宿一晚。”

東方既明看著自己的妹妹也是一陣無奈又寵溺的笑,倒也一時插不進話。

“好甜!姐姐,好好吃,我還想吃肉。”東方霽月嘴裡塞著地瓜,眼睛盯著林歲愉手裡的肉。

林歲愉微微一笑將手裡的肉遞到奶糰子嘴邊,霽月張口咬下一塊,“好好吃!漂亮姐姐烤的就是好吃!”

林歲愉有些好笑,道:“這是你哥哥烤好給我的,不是我烤的。”

誰知霽月卻說:“那也是漂亮姐姐手裡的好吃!”

東方既明似是冇想到自家妹妹會這樣說,連忙陪笑,“林姑娘彆見怪,霽月就是這樣的性子。”

林歲愉溫柔地注視著東方霽月,搖搖頭道:“不會,這樣很好。”

東方霽月似是覺察到林歲愉的視線,偏頭看向她時,朝她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林歲愉微微笑道:“她倒不似月亮,像太陽,熱烈又溫暖。”

東方既明道:“我出生那日,父親抬頭,見一束朝陽點亮東方一片雲,夜皎皎兮既明。霽月出生那日,陰雨連綿的日子卻難得的出了月亮,雨淅淅而霽月。”

林歲愉點點頭也想起了兒時的歡聲笑語,有一日她和爹爹還有哥哥,一個個都在臉上畫了烏龜,一起去哄生了氣的孃親,每個人卯足了力氣去逗孃親笑,最後也是成功地逗笑了孃親,孃親的眼尾還有因感動流下的淚水,她還記得,孃親在她耳邊常說的那句“我們歲愉和年安每天都要幸福快樂纔好。”

每每想到家人,林歲愉雖嘴角帶笑,麵上卻難掩落寞。

“刷啦——”

剛剛緩和的氣氛卻被林中驚起的一群飛鳥打破,林歲愉和東方既明同時看過去,東方既明也注意到了林歲愉的動作,兩人對視一眼,林歲愉看到了東方既明眼裡的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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